善意的设计丨“最没有价值”的青田村如何C位出道？

远望许村

俯视青田村

许村，位于太行山脉腹地的一个古村落，当年也是《老井》的拍摄地。曾经名不经传的小村也面临着中国式村庄消逝的危机，然而因为艺术家渠岩的介入，在10年内发展成为国内重要的艺术地标。

7月25日，第五届许村国际艺术节将如期举行，渠岩今年联合了青年策展人崔灿灿共同推出——「庙」与「会」，将依据许村在地性知识与节庆传统展开系列乡村文化活动。

2007前，渠岩在许村开始了“艺术修复乡村”计划，以艺术为起点，探寻中国乡建之路。9年后，渠岩来到了广东顺德青田村，从“乡土”出发尝试建设中国乡建的标准模式。

渠岩和村民在一起

 以行动的方式思考乡村

渠岩是85新潮时期第一批当代艺术家，肩负着那个时代的历史使命。90年代初，中国当代艺术陷入沉寂的状态，渠岩在这个时候选择了离开中国，前往东欧捷克布拉格美术学院任教，在东欧的生活与学习使他树立了“从自己做起、从良心出发批判性看待事物”的价值观，同时从提出问题转向更注重解决现实问题。他经常提到的两个词是“系统”和“脉络”，有着严谨的批判思维。

90年代末，渠岩回到了中国，意识到中国社会最重要的问题实际上是乡村问题，并开始游走于乡村进行相关题材的创作，在乡村一待就是5年，探索乡村权力、信仰相关主题内容，后来有了《权力空间》《造神空间》等相关作品。而此时的中国当代艺术开始回潮，走向资本导向的市场，在资本与现实的对抗中渠岩选择了后一条道路。

渠岩《权力的空间》

江苏省邳州市土山镇吴庄村村长办公室（2005年）

渠岩 《权力的空间》

山西省广灵县南村镇沙泉村村长办公室（2006年）

许村到青田，从“艺术”到“乡土”的转变；从西北地区到广东岭南，完成了地域的跨越；10多年乡建之路，其艺术介入乡村的实践更是引起了人类学家、社会学家的重视，“2019青田端午龙舟活动”吸引了大批学者的参与关注。

艺术修复乡村，触达人心

当年，渠岩进入许村第一件事便是了解村民的真实想法，进行了大量的走访调查，10年前的调查样本保留至今。

遗憾的是，当时很多村民只有单一的价值判断，他们等待着拆迁，妄想着一夜暴富。这让渠岩更加坚定地认识到乡村的核心价值应是文明的价值。

许村国际艺术公社

滑动查看历届许村艺术节主题

在许村，渠岩最初的构想就是想通过艺术介入，使许村成为重建中国乡村文化精神与信仰的现场。但是，在实践操作进程中，渠岩采取了很多迂回的工作方法，比如全村的排水系统得到了提升改造，老房也进行了相应改建，让村民在改善生活空间的同时潜移默化中接受来自外界的艺术构想。

许村国际艺术节以当地文化出发，通过节庆的方式把外来的思想完全置入当地，和村民一起互动，时长半个月。利用外部力量的关注和支持，激活村庄活力。艺术节期间住宿、饮食以当地农家为主，很好的带动了村民的收入，同时保证村民的主体性。

昔日老粮仓变身许村当代美术馆

同时，每年艺术节着眼于一个文化话题和公众进行探讨，并选取国内外共计20位艺术家进行驻留创作，产生的作品全部捐给许村，成为许村当代美术馆的藏品。从2011年的第一届艺术节至今已经收藏了两三百幅当代艺术作品，这将作为许村的财富一代代传承下去。

艺术家 Vanesse Longo 创作中

艺术家周钦珊与许村孩子一起创作的《归乡者之家》

葡萄牙艺术家Mário的《龙商店》 

2015年许村国际艺术节

许村铁花技艺第三代传人在开幕现场打铁花  刘莉摄

在许村，我们可以看到情感共同体的成功建立，村民更加自觉自信，村民可以自豪地说出：“许村是中国的许村，是世界的许村！”现在，在村民心中，许村艺术节也成为春节之外的第二大节日。

2017第四届艺术节作品展览现场

 村民观看文那壁画创作

从“乡土出发”，告别千村一面

乡建的真正意义就是始终保持以村民为主体，实现乡村自身的恢复。渠岩做乡建的一个前提就是不能让村子最后成为旅游村。面对中国乡村旅游的乱象，乡村伦理的渐行渐远，他所做的就是不想在千城一面的今天，再出现千村一面的悲剧。

2013年，渠岩受邀进入广东工业大学并成立了中国大学里的第一个城乡研究所。当时，广东经济扩张对乡村有着严重的威胁，广东顺德有30%的乡村已经变成了城市；另外有30%的乡村变成半城半乡的状态；只剩下30%的乡村编制，幸于农田不被允许开发而得以保留。

青田

渠岩一再拒绝众人推荐的具有发展潜力的村庄，而选择了“最没有价值”的青田作为乡建示范。青田位于顺德区的偏远位置，村子四周是水田，村落形态完整，祠堂、书院、关帝庙等保留尚好。但整个村子空心化严重，平常只有几位老人。

与北方农村不同，南方保留了传统，以农商文化为主，大量祠堂得到保留，相对有序的社会组织也是促进经济发展的一个重要内部因素。

2016年始，渠岩率队广东工业大学城乡艺术建设研究所，组织社会与人类学、建筑与乡村保护团队进行了长达一年的青田前期历史调查，在地知识整理研究、村民协调互动等基础工作。

2017年3月，“青田范式”发布，渠岩希望通过青田为中国找到一个理想的乡建模型。“青田范式”是建立在对青田乡村地方性知识尊重的基础上，强调地方性（特例）的青田范式（经验），将以地方性成为主线。

这九条范式包括乡村的历史、政治、经济、信仰、礼俗、教育、环境、农作、民艺、审美等各个方面，并成为完整体系进入青田，每条再以具体的线索作为基础元素展开，作为地方性传统和时代衔接，并形成新的文化价值与社会形态，建立丰富多彩的“乡村共同体”。

在渠岩的带领下，先后成立了“岭南乡村建设研究院”，致力于对岭南地区乡村的研究、抢救与修复，寻找并重塑乡村价值体系；“青田坊慈善基金会”，由乡贤和有爱心的村民捐款，致力于敬老、扶贫、助学活动。

“青田论坛”由中国著名社会学家、人类学家、历史学家等参与，从青田乡建实践出发，探索更广泛意义上的乡村问题。。

实施了“青田老宅修复”计划，首期对三栋控制老宅进行修复，坚持最少改动的原则下，为建筑注入新的功能等原则。

调查走访

青田讲座现场

青田院落改造

百年榕树下的青田学院

渠岩在青田村的介入不过三四年的时间，村民的支持和积极参与也是成功推进的一大内因。青田村民刘瑞庆告诉我们：“渠老师这几年做了很多事情，从最开始不被村民理解，到后来越来越被支持，村里的演唱会、全村大合照、论坛等活动村民都有积极参与。不同于周边商业化的改造，青田更像村民自己的家，希望村里的古建也能更好地重修并留传下去。”

乡愁到底是谁的乡愁？家园何在？

现阶段最常见的遗产保护方式，也是进行大肆修复再推向市场，建立在发展经济的逻辑之上。在发展主义逻辑下的保护，而非真正的把乡村作为主体，回归到家园。

渠岩认为保护之外更重要的是认识乡村，发掘乡村的价值，乡村价值的重新评估判断。而非直接否定乡村价值，拆掉乡村；也并非精英主义所强行赋予的价值，一种脱离乡村现代城市发展所裹挟下的价值体系。

“上善若水”当代艺术龙舟行动之行为艺术

吴高钟《一口口水》

“上善若水”当代艺术龙舟行动之行为艺术

仓鑫《敬水仪轨》

“上善若水”当代艺术龙舟行动之龙舟

“真正的把乡村还原成家园”是渠岩这些年所践行和追求的。在传统的价值体系下，对乡村的价值，有一个非常核心的内容就是家园，它印证着生命的终极意义“家”。如果乡村主体的价值没有了，村民不认为他居住的地方是他的家园血脉，能彰显生命价值的荣耀的地方，那他们终将会离开乡村。

“乡愁”是谁的乡愁？往往是那些远离家乡在城市生根发芽的精英主义，是谁作为主体在主导，是我们要思考的。

乡村的问题本就是现代化发展所产生的问题，一味的用现代方式来改造乡村可能会适得其反。正如渠岩所说“随着介入程度加深，离乡村的距离就越远”，不论是做艺术还是做乡建，他总是在批判中反思，在不断的打破创新中前行。

渠岩和村民在一起

记者在桥梓艺术公社见到渠岩老师的时候，他正在为月底的第五届许村国际艺术节作准备。空旷的工作室摆放着已完成的艺术作品，60出头的渠老师略显苍老，但气场却格外强大。当问道是否会有下一个许村时，他告诉我们，目前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许村和青田这两个项目上，把青田做好的标杆价值比再做10个乡建都重要。他还特别强调要时刻警惕，因为乡村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它也是随着时代发展在不断的发展，其实非常开放。介入乡建最重要的是在动态中保证其主体性和核心价值。他说：“到一个地方不应该是索取，而一定要回馈回报。”

渠岩，职业艺术家，1992年赴欧洲学习与工作，任捷克布拉格美术学院教授，主讲东方艺术。1997年回国，现居住北京生活和创作。2013年被聘为广东工业大学艺术与设计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渠岩作为中国第一批前卫艺术家，八十年代开始投身于中国现代美术新思潮运动，倡导独立自主的艺术精神。作品涵盖了观念绘画、摄影艺术、装置艺术、社会实践等。

善意的设计：“善意”建立在一个完整的逻辑概念之上，不是只拥有善意的态度，面对社会，在不同的关系主体，善意也会变化，所以要具体问题具体看。“善意”一词，本身并不带有辨识性，判断不出好与坏，只有放在历史逻辑当中，一个更高的价值判断体系当中，才能知道正在发生的事情是不是真正的善意。介入乡村，首先要有一颗善意的心；其次需要了解场域的特性，做适合乡村的工作；更重要的是端正态度方法，对乡村价值的重新评估判断。

——渠岩

鸣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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